康和里的酒女＠張堅庭

從六歲到十六歲, 我斷斷續續在尖沙咀碧仙桃路住了十年, 我很幸運能跟我當家庭傭工的母親相依為命, 為一位從上海南下當酒吧媽媽生的美艷婦人工作。

因為父親仍在廣州, 母親把我放在旺角一寄宿學校, 吃不好, 睡不安, 不時被召為校長夫人搥背, 我受不了, 一年級帶著三位小同學逃離宿舍, 我一人找到母親打工的地方, 期後又換了另一宿校, 情況沒改善, 母親央求酒吧媽媽生（即女經理）讓我跟住, 她答應了, 我成了我媽助手, 洗碗燙衣服, 收拾床被, 雖然只能睡在四張合攏的扳椅作床, 我不以為苦, 因最刺激是讓我看到樓下酒吧夜夜笙歌, 從六十年代未的各國水手到越戰時期美國大兵, 他們串門出入, 和那些年輕吧女打打鬧閙, 有性有情, 可以狂野五六天, 依依不捨, 下次在寬衣解帶之際, 另一個男兵哥會向她報告那一名她曾經擁睡五日夜的靑年死訊。

我看的聽的慢慢成了不同型的故事, 一名小孩子應有的單純被他們抹上一層層色彩, 斑斕繽紛, 我牢牢把他們記在腦海。應有的童真未曾出現過, 因為這些南下的上海吧女、醫生、紋身藝術家把我一下子掉到七色世界, 後來我乾脆這些人物寫成七個短篇放在周刋發表, 已是廿年前的事。

小說人物全都曾活生生的在康和里、河內道留下氣息蹤跡, 有一位角色的後人更是當紅人物, 當然經過藝術加工, 虛實難分。

今天的中港巿民矛盾, 在那年代合作愉快, 上海人英語好, 計謀多, 香港那些懂一點英語的女孩子, 又或不願當客來張腿的妓女的窮家女, 都跑到尖沙咀來, 聽上海粗口, 學美國英文, 和一個靑春㪍發的靑年纏綿四五天, 掙了銭又贏得感情, 各取所需, 從這些姊妹身上我學懂包容, 他們的世界觀比香港政客看得更高更遠。

張堅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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